秋昙快走两步,最后快跑起来,白底撒花面的锦鞋踏在泥泞里,溅起好些泥点子,最后她终于跑不动,在一假山处停下,挥着小拳头捶打山石,眼泪唰唰往下掉。
她方才究竟说了什么?对不起,谢谢你,恭喜你,这些客气话真是她想说的么?
为什么真话说不出口呢?她好恨自己啊!
忽听见脚步声,秋昙料想有人过来,忙掏出帕子擦了泪,吸了吸鼻子便继续往前走……
才走过假山,便见黄公公领着两小太监过来,秋昙忙陪着笑脸迎上去,“公公,奴婢正要去找您呢,竟这么巧就在这儿遇见了。”
“解个手跑这么老远做什么?”黄公公嘴角微微耷拉,拂尘一甩道:“走,领咱家先去看看你家的绸缎,是在太子府放着么?”
秋昙应是,小跑着上前恭恭敬敬在他身后跟着。
黄公公瞥一眼她,见她眼角泛红,问怎么了,秋昙忙答说沙子迷了眼,黄公公哼笑了声,冷不丁道:“若府里有人欺负你,告诉咱家,咱家给你撑腰。”
秋昙心里一咯噔,他为她撑腰?他们非亲非故为她撑哪门子腰?然而她仍是赔着笑脸道:“民女微贱之躯,怎配公公您相护,折煞民女了。”
两个小太监别有意味地瞅她一眼,都低头笑了。
接着,秋昙指路,领黄公公和两小太监穿过重重仪门,绕过花坞和水榭,去到绣房。几个绣娘见了公公,都上前行礼,而后退至一旁,秋昙领他绕过紫檀木喜鹊登梅贤、陈赫扬等太子身边的老臣同他在花厅议事,女眷中则剩下他们的妻子,其中唯有林品兰是未出阁的姑娘,由太子妃亲自招待。
日渐西斜,太子妃领着众命妇前往府中最大的一片湖,到岸边时日落西山,彩霞已散,暮色苍苍,太子妃命侯在岸边的船夫将妇人们送到湖心岛去。
那是湖中的一片小林子,林子高低两处各有一花厅,溪水相连,今晚便设了男女几席晚宴在花厅中,另在花厅前搭了一戏台,伶人数十,是太子妃命人从千里之外请来的昆曲班子,这班子唱一场没有七良调教十五年调出的新唱腔,飘飘渺渺,全没一点儿烟火气,最宜在自然山水之间欣赏,所以才选了湖心岛听戏。
当下,除却太子妃和林品兰,其余命妇都上船了,而太子妃则领林品兰去到附近一凉亭,同她扯闲篇,似是在等人。
不多时,便有赵文贤、陈赫扬等人说笑着过来,也都陆续坐船前往湖心岛。
秦煜和太子二人走在众人之后,身影在竹林间渐渐显现,太子向他感叹:“六年前那场仗打了整整一年,掏空了国库,这几年又灾情不断,先是山东那片闹旱灾蝗灾,今年端午前后浙江一带又水患,千亩桑田被淹,想必下半年蚕丝价格要大涨,绸缎价也会跟着涨,年初朝廷与波斯和交趾国按去年的价签了七十万匹丝绸的单子,今年绸缎价大涨,这七十万匹丝绸卖过去非但没赚着银子,还要倒贴几十万两,国库空虚,这几年水旱灾又掏空了百姓的腰包,想加税也没法儿加,父皇很为这个头疼!”
秦煜双手背在身后,默默忖了会儿道:“赋税是不能再加了,想想当初我们南下赈灾,险些激起民变,此番连年灾害,一旦某处起来反民,必然别处揭竿响应,不能不防,要解此困,须得叫商贾们掏银子救国。”
“要掏他们的银子不容易,商人重利,没有白白使钱的道理,朝廷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抢吧?”
此言一出,两人都哈哈大笑。
太子想到什么,忽止住笑,“巡盐?”
秦煜摇头,“前年才巡,今年再巡,明年出个什么事,又再巡一道?不妥不妥,要叫丝绸商们掏银子。”
太子低头一忖,笑道:“正是,正是,我想到法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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